沈宋

「薰嗣」午后的星星们

\参照了村上春树：拧发条鸟和星期二的女郎们 

“不记得我了吗？”他说。他的声音从紧绷的电话线上滑过，像丝弦上的银色露珠。

已经是下午的两点钟，真嗣的肚子传来一合米饭那么多，却不容忽视的饥饿感。他迟疑了一下，礼貌性地问道：“对不起，请问你是谁？”

“仔细想一想，真嗣。”陌生人很耐心地提醒他，露珠轻轻跳动了一下，发出一个低低的音符。

真嗣莫名有些急躁，又不知道为什么，被陌生人说话的语调安抚下来。于是他就看着窗外想，洗干净的棉质内衣在风中上上下下地翻飞。橘色光线拖下一排排光影，像一块拧干了的毛巾，分不清它的纤维。

我们以前是同学吗？真嗣试图思考，或者应该是这样问道，对这个很可能，只是在从他口中骗取一个身份的陌生人。

诈骗犯，小时候被告诫的经典话术，确实如此。

呼吸在话筒里流动，像两只穿梭在通话网络里的蝴蝶，轻轻地碰了一下触角。那个人笑了一下，很柔软的笑声。真嗣觉得自己可以想象出他弯起的眼睛了，他在无聊的时候会撕下红色花瓣，让它们随着半透明的水波打转，像某种奇异的占卜，就是那样的颜色。

脑内的思维铺成一卷白纸，他画好红色的眼睛，然后调取不同的脸谱去适应他，给绘制好的颜色描上底稿，一种倒叙。

笔是女生喜欢占卜的工具，他想起来，胃一阵翻涌，思维也被彻底画乱了，充满了大团大团的色块。

“还是想不起来吗？”陌生人说，他的情绪中并没有低落，而是一种近乎笃定的语气。

“那么挂断了。”他突然轻快地说，“下次见，真嗣。”

真嗣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，那是用手指按断电话，而不是“啪嗒”一声把话筒放下，似乎是不想把那根丝弦扯断，所以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拨动了一下，让那颗记忆的露珠滑过来，落进真嗣的眼睛里。

他的眼睛茫然地眨了一下，夏日的绿色阴影如同炮弹袭击，大片大片的蝉鸣游荡在空气中，淡淡的雨水味从土壤里弥散开来，咕嘟咕嘟地在炽热的空气中冒泡。

他的心里情绪缓缓上升，然后又碎裂开来，发出空气的脆响。此时的此刻，碇真嗣的饿意越发严重，那种饿意，是隔音不好的日式旅馆，让你保持清醒的嘎吱嘎吱声。失眠般的饥饿感。

饥饿感让他开始强烈思念某个人，美里小姐也好，绫波也好，别的什么人也好，只是强烈地思念着，这一切是从那个电话开始的，那个在无人的午后响起来的陌生人的电话。

一二三四五六七，真嗣有一种冲动想拨回去，质问他是谁，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，桌子上只散乱地堆放着美里小姐喝完的啤酒瓶，冰箱里恐怕,不，是确凿无疑什么都没有。

叮

“六十秒。”陌生人说，“刚好是一分钟，午后会有些困吧？要睡一会儿吗？”

“不，不用。”真嗣开口，他的声音有一些干涩，“我不困，倒是有些饿……我真的，认识你吗？”

“我认识你哦。”对方说，“至于你，可能是在人群中曾经偶遇过我，但是我却单方面地记住了你，把你当成人群中唯一的一个，这不是很奇妙吗？”

“可是，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存在啊？”真嗣握着话筒，身体微微倾斜着向前，“这样也没关系？！”

对面的人很长，很长的呼吸，像是一场旷日持久拥抱，悠悠长长地飘荡在阳光下。

“没关系，真嗣君。”他说，又笑。那双红色，红色的眼睛，曾经在人群中远远地望着他，玫瑰般的眼睛。

“如果感到抱歉的话，请你帮我找一只狐狸吧，雪白的狐狸。”

东京会有狐狸吗？真嗣不明白。但是他还是走出门去找那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狐狸，高楼笼罩着即将褪去的夕阳，人群簇拥的宽阔街道上拥挤又狭窄，他被推着往前走，四周的嬉笑声、走动声模模糊糊如雾气，侵扰着这片午后的城市。

他会不会在里面？寻找狐狸一样地寻找着我？

可能是饥饿使然，他的大脑思维不太清晰，脚步也变得虚浮。

“吃颗糖吧。”白发的男孩子说,他白皙的手指剥开彩色的糖纸，把糖放进真嗣嘴里，橙子味的糖果，小小的橙色星球。

“真嗣会低血糖啊。”他摸了摸真嗣纤细柔软的发尾，有怜惜的情绪，“没关系，我会在口袋里放好糖果的。”

年幼的小真嗣脸颊一边鼓起，低着头靠在男孩子坏里，含含糊糊道：“家里，没人做饭。好饿。”

好饿。真嗣想，该去买点什么吃的，存在于小时候久别重逢的饥饿感，这时候居然再度袭击，而且在多年发酵后变得无法忍受,简直是胃酸的洪流。

口袋里没有糖果。

“小心。”一只手把他从公交车前拉了回来，他的脸凑近，眼睛弯起来，红色的眼睛，白色的头发。

“低血糖了吗？真嗣？”白发的少年说，摸了摸真嗣的后颈。他摸索出糖果，窸窸窣窣地剥开，放到真嗣嘴边，手指推进去。

冰凉的手指好像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下。

真嗣反射性地把那只手抓住，糖汁融化，填充了某个空缺，他注视着少年的红色眼睛，寻找着食物似地寻找他。

“薰……？”

“嗯。”渚薰把他抱进怀里，他在笑，是电话里那种笑法，安静而等待着什么的样子。他们简直是半抱着移到街边的长椅上，真嗣把自己尽可能地缩在渚薰怀里，太阳下去，他有点冷了。

“睡一觉吧。”渚薰说，他垂下眉眼，“没关系的，”

困意真的来了，真嗣的舌尖拨弄着快化尽的糖果，依然握着渚薰的手指，打着哈欠：“狐狸……”

“在这里，真嗣。”他圈住他的胳膊，“别害怕。”

真嗣睡着了，饥饿感在那一瞬间彻底离他而去。

渚薰低下头，和他分享仅剩的半块糖果：

“真嗣。”

他几不可闻道：“你看，月亮升起来了。”

拙劣地模仿着某种文风，但是还是单纯地想表达对他们的爱意

让我遇见你们，真的很感谢